季声＜三＞

2011年9月6号早上8点，我在去梧桐镇的巴士上昏昏欲睡，矢车背着白色的帆布包戴着鸭舌帽各种自拍。我们终于在9点15分到达梧桐镇，我在矢车的推攘中醒来，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一直比着中指，果然是十指连心啊！

“别动，我给你拍张照。”

我慌忙把食指也迅速地伸出来，冲镜头傻笑。矢车也在笑，举好相机准备拍照，快门还未按下去就听见“喀嚓”一声，我们寻声望去。

“姐。”

我也认得她，是上次那个阳光明媚的女孩。

她对我友好地伸出右手：“你好，我是陆青岚，矢车的堂姐，我们见过的。”

“你好，我是顾季声。”

是一个仇视你弟弟，被他压迫的可怜人。

“好了，饿了吧，我知道一家火锅店超赞的，我带你们去。”

“好啊，好。”

再炎热的夏天又有一个人热情地请你吃热辣的火锅你又能如何？

我们风风火火地奔进火锅店，正衣坐定。

“上次送你的CD听过了么？”陆青岚一边摆弄着酒精炉一边问。

“听过了，很好。”

“嗯。”

嗯完她便不再说话，本来就不高涨的气氛更加尴尬。

“季声你喝不喝酒？”矢车一边招手喊来仅有的一名服务员，“来三瓶啤酒，啤的美问题吧？”

“我说有问题你会让我免喝么？”

“不会。”

“好吧。”

热气腾腾的狗肉火锅终于端上来了，矢车再桌子角上磕掉了三瓶啤酒盖，分给我和矢车一人一瓶。

“来吧！”

“你小子很亢奋啊！”青岚握起啤酒瓶，“来，季声，我们碰一杯，熟络熟络。”

“好。”

我和青岚响亮地碰杯，喝了好大一口然后开始吃饭。

矢车的手尴尬地举在空中，又悻悻地缩回去。

半个小时后，青岚搂住我的肩，两个人相见恨晚又叫了两瓶，她说：“季声，我就喜欢你这般直爽的女子。”

“欺人太甚！”矢车厉声呵斥我们，“敢不敢来白的？”

两个女人斗志昂扬：“好！”

结果是我和青岚一杯接着一杯，矢车再旁边一口一口嚼辣椒。

结局是我们俩都醉了，我们站在凳子上大声地唱方大同，大声骂老板火锅太咸。矢车使劲把脖子往衣服里面缩，捂着脸把帐接了楞是把我们拖回了“青云”，然后赶紧关上门，家丑外丑通通不外扬。

等我醒来已经是傍晚的事了，我从里面走出来，看见矢车如同初见时坐在柜台边安静地看他的《雪国》，美好的侧脸让我一瞬间有些恍惚，我揉了揉眼睛，原来还没有完全清醒，猛地拍打自己的头。

矢车闻声望过来，放下手中的书：“你醒了？感觉还好么？”

“好多了。”

“吃点东西吧，晚上我们去河边走走。”

“嗯。”我接过他递来的面包，就着营养快线狼吞虎咽。

“今天不应该让你喝酒的。”

“嗯？”

“很难受吧？头痛吗？要不要我帮你揉揉？”

“嗯。”我继续吃着面包，假装没有发现到他语气的转变。

他站到我身后，手指轻轻抚上我的长发，然后再太阳穴上轻轻缓缓地揉着。

“呵，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是在这个位置呢，那时候的呢，睫毛上挂着泪水，头发都打湿了。这么好看的头发，不应该被眼泪浸湿的。”他爱怜的语气让我不知所措，口中的面包早没有了味道。

“是为了照片上那个男孩子吧？爱过固然是好的。”他停顿了一下，“但是……”

“没有但是，我们出去吧，我想出去走走，好闷。”

他缩回手：“好。”

我们走到河边时，天已经完全黑了。没有路灯，没有月亮，没有游云，只有无数的星星在闪烁，宛若肆意挥洒在蓝缎上的碎玉小花儿。

我抬头仰望星空，矢车平静地站在我身后。

“我给你说个故事吧。从前，路边有一颗小陨石，它时常抬头对着夜空感叹。有一天，旁边的一株小草轻声问它‘你是从哪里来的？怎么长得这么奇怪？’陨石回答‘天上’，那你为什么会落到这里来呢？‘’因为我心爱的人许愿想看流星雨。‘“

说完，他伸出双臂，从背后拥抱我。我没有挣脱，专心地闻着河风带来的清香。

“我也给你说个故事吧。”

“你看到的照片上那个男孩子，他叫韦端。我和他同桌三年，三年里，他用自己的声音和语言臆造了一个又一个梦境，一次又一次将我们拉进去。我们就这样手牵手爬过了阿尔卑斯雪山，飘过威尼斯水城，到达西比利亚。去过无数个小镇，看见过无数个乞丐。我们子普吉岛蹦极，在迪斯尼和海盗船长合影，在吸血鬼的古堡上歌唱，他买了一束普罗旺斯的花送给我，然后我们在荷兰的风车下午休，在非洲被野人追赶，在澳大利亚的博物馆欣赏那儿独有的银光蝴蝶，我们一起在山上历险，在山腰上搭建的简陋帐篷外围着火堆彻夜长谈……三年，我们一直靠着微弱的梦境在高中巨大的压力下赖以生存，这些事原本是等着我们毕业后一起去实现的。可是现在呢？我因为自己的怯弱让他一个人独自背上行囊出发。你知道么？我竟然有种被抛弃的感觉，明明是我背叛了他背叛了我自己。当愧疚和委屈在一起交织着慢慢放大之后，我就感觉自己的灵魂快被抽空了……”

他什么也没有说，只是凝望着我，然后低头轻吻我的肩。

我止不住的抽泣，然后他吻了我的眼角，我的睫毛。

“也许是路边陨石听见了我的心愿让你留下来了。”

一直到很晚，我们还依偎着坐在河边，他用手轻轻为我驱打蚊虫。我悄悄地对着星星许愿，能不能让韦端乘一只小船飘到我面前，然后对我说“嘿，我们一起走吧。”那么我会毫不犹豫地挣开矢车，踏上韦端的小船。

可是上天并没有许我一场流星雨，没有星星愿意为我坠落。

青岚打着手电来找我们的时候，已经到了凌晨两点。

“我还依偎你们掉河里去了，原来是在这‘谈心’呢？”

我尴尬起身，顺手整理整理衣服，尔后发现这个动作有些邪恶，又不知所措地把手放下来，矢车的手倒是很自然地揽上我的肩，“回去吧。”

“难道我打扰到你们了？”青岚迎风窃笑。

“人就贵在有自知之明。”矢车一边说一边拉着我的手，奔跑在一片夜色之中，青岚在后面气急败坏地追赶。我恍惚间看见韦端的脸浮现在夜空中，他对我说“季声，我很孤独啊。”我慌忙甩开矢车的手，捂住自己的心脏。

“怎么了？”矢车停下来。

“没…没事，刚刚看到一条蛇，吓到了。”

“没咬你吧？让我看看。”

我往后退了几步，“没有，它从草丛边滑过去了。”

青岚追上来，揪着矢车就打，我心里突然有点罪恶感，对不住了。

回到“青云”，一觉睡到十点半。身边早已没有了青岚的温度，我睡眼朦胧地起床，看见他们姐弟俩已经在门口架起了火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