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卷 第二章 神尼登门

夏夜，皓月当空。清风潜入室内带走白日的暑毒，田间阵阵蛙声似管鸣，除此之外一切的喧嚣已停止，就连平日里最热闹的百纳街此刻也归于寂静，只留下更夫单调的几十年如一日的：小心火烛。

忙碌了一天的人们都沉睡在这美妙的仲夏夜里。

年轻的更夫用手抹了一把酸涩的眼睛，昨天他饮了不少的酒，虽然睡了大半天，但很明显他的酒还没全醒。月光把他的影子拖的长长的，好似这影子都给他增加了负担，一步一步迈的格外沉重。

一片黑影贴着圆月飞快地掠过，远远望去就仿佛当空明月被高手劈了一剑。

“今晚的月色怎么这么黯淡？”

正在打更的更夫只觉得闷闷的，头顶好像突然被罩了一块黑色的大油布，暗的连自己的影子都找不到了。

他正想抬头看看月亮，脖颈处猛的传出一阵剧痛，紧接着就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向上牵起。

更夫冷不防吃痛刚想喊，殊不知下一刻的情况更让他几近昏厥。

只见自己的脚面离地面越来越远，几股温热的液体流顺着喉咙滴落在地，开出朵朵刺眼的血花。强劲的夜风吹的他东倒西歪，脖颈处又被利爪似的东西牢牢钳住，恐惧和疼痛让他本能的蹬着腿在空中胡乱的踢来踢去，做着无谓的抵抗。

脖子上的力道更重了，他已经看不到刚才的路面，高大的房屋在云下成了隐约的黑点。他知道自己死定了。

忽然，一阵疾风扫过，勾人的利爪猛的松开，“嘶嘶”的吼声穿过黑色的云层，凄厉又怨毒，空气里顿时弥漫着一层淡淡的血雾。

一袭白影入眼，飞快向下俯冲，抓住更夫的手臂轻轻一带便将人牢牢揽入怀里。

“孽畜，回去告诉你的同伴马上离开这里，不准再害人，否则下次贫尼手中的浮尘绝不留情！”

白影就这么右手持一人孓然立于云上，左手雪白的浮尘仿佛有生命一般游龙飞舞环绕身侧。一字一句都带着无比的威慑力，激荡于云海。

对立的那只“怪物”足有两丈高，通体黑色，胸前却光秃秃一片尽是红色的肉疙瘩，扑扇着一对巨大的翅膀，羽毛坚硬如铁，刀枪不入，尾部更是呈尖刀状，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刺眼的光泽，在捕猎的过程中，它们的羽毛能轻易的划开猎物的喉管或胸膛。

这是一只妖物，名唤鸪惑鸷，生性凶猛且狡猾记仇，喜群居，一般先由一只鸪惑雉寻找猎物据点，一但发现便通知群鸟一同捕猎，而且一旦一只遇害，剩余的鸪惑鸷会不断地寻仇，直到将对方杀死。看来今天这只就是“探子”了，觅食中不巧被高人撞见，坏了它的好事。

鸪惑鸷狠厉的盯着那个白影，怒意冲天。

脚下的利爪鲜血直流却看不清伤口在哪，细看之下才发现那些裂口竟细如发丝却深入皮下，显然是被对面人手中的浮尘所伤。

能够迅速找到对手的薄弱点并且一击即中，可见此人作战经验丰富、反应迅速，并且只是利用了小小浮尘就让对方见血。又不借任何外力立于云上，足以可见其内功深厚，是个罕见的高手。

“我不伤你性命，还不速速离去！”严厉的警告再次响起。

鸪惑鸷不甘心的看了看已经昏迷的人，但又自知不是对方的对手，不甘的长鸣一声转身飞去。

“阿弥陀佛，妖孽再现，人间又要再起祸乱了吗？。”说罢轻叹了一口气。

夜风拂过，吹开了道姑面前的薄纱，细长的眼在月光下光芒大显，雪裳飘渺，恍如一朵渡着银光的空谷幽兰。

流云般美黛下的眼望向东南方，近日，朱雀星云周围的光华是越发的耀眼了，一座华丽的府邸在万丈星云下若隐若现。

翌日，李府内。

“呵呵，音儿小姐踢的真好。”一群丫鬟围绕在一个八九岁的女童周围，色彩鲜艳的鸡毛毽子好像跟她的小脚之间牵了根绳儿似的，任她怎么踢就是不会飞往别处。旁边的丫鬟们一下一下替她数着踢了几下，人群里不时发出赞叹之词，嬉笑声更是不绝于耳。

对比之下，与此园仅隔了一座假山的豫园却显得冷清异常。

听着隔壁传来的欢乐之韵，眼前只有几只麻雀在树梢上飞飞停停，四夫人心疼的看着自己的女儿，握住了她的手。

“她们不喜欢我是吗？”碧绿的眸子对上母亲的眼，眼中却如湖面一般平静。

四夫人怜爱的摸了摸阿灵的头。

“娘爱你。”她伏至她的耳边轻声呢喃。

自上次阿灵开口后又过了一年，虽然众人已知她会讲话，但小丫头却极少讲话，让她开口似乎比等待深夜绽放的昙花还要困难。而且眼神愈发冰冷，经常面无表情的渡完一天，两岁的娃娃本应是天真烂漫，但她却处处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寒意。

幼小的阿灵与母亲长得很像，已略显出美人之资，可因其阴冷的脾气叫人实在不敢上前逗弄玩耍，所以她并不受父亲的喜爱。

直到发生了一件事，让李府上下彻底对这个小丫头胆寒不已。

一日清晨，四夫人抱着小阿灵在园中观花，恰巧五夫人也带着两岁的儿子来园中玩耍，小少爷看见阿灵手中的拨浪鼓顿时来了兴趣，上前就抢。

五夫人进门不久便有了身孕，并且一所得男，让李员外开心不已。其在府中地位扶摇直上一时无人能及，甚至连大夫人都要让她三分。再说这个李府唯一的男丁，自襁褓中就享尽恩宠，大家都把他当佛一样的供起，要什么就给什么，就怕哪不顺他的心。

溺爱之下，他小小年纪就开始飞扬跋扈，不可一世，府中的丫鬟小厮没一个不怕他的，背后都偷偷喊他小魔头。按说他还比阿灵大了几个月，但此时却全无哥哥样，理所当然的认为他看中的就应该是他的，想也不想就动起手来。

阿灵自然是不给，小手一收把鼓藏到身后去了。小魔头一看就不干了，一把冲到后面蛮横的从阿灵手中夺走小鼓。阿灵急忙伸手纂住，两个小娃娃一时僵持不下。

“阿灵，乖，把拨浪鼓给哥哥吧，听话。”四夫人生性温婉柔弱，遇事习惯忍让，她分开二人，哄着女儿将玩具给了小魔王。

五夫人从头到尾未置一词，冷笑着看着自己儿子的胜利，作势欲走。

就在此时，包裹在小魔王手里的拨浪鼓无预兆的猛地震动起来，吓的他手一松，玩具竟直直飞向阿灵的手中！

大家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，就连四夫人也惊呆了。

“妖。。妖怪啊…”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，众人纷纷回过神来后四下逃窜。

李员外听说此事后亦觉得有些胆寒，遂将娘俩迁往僻静的豫园，从此四夫人的闺院更是无人敢靠近，各个避之不及。

“夫。。夫人，门外有个师太要见您。”怯怯的声音响起，显然她对这个园子充满了畏惧。

“哦？我不记得今天有请人来讲经啊，是哪个师太？”收起被打断思绪，四夫人淡淡回到。

“贫尼不请自来，还请四夫人莫要怪罪。”这般话虽是请罪听了却叫人如沐春风。一阵馨香飘过，园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位道姑打扮的美丽女子，来的无声无息。

“贫尼法号苦海。”

“什么？”四夫人一时无法相信，以为自己听错了。她在做姑娘家时，也曾经携着丫头偷偷到街边听书，说书人说过蓬莱山有位不出世的高人，武功造诣登峰造极，当世可与其动手的人物不出两个，而众人说的高人正是眼前的苦海神尼！

她一直怀疑世间是否有此人，就算有，在她想来苦海神尼也一定是位鹤发童颜，一本正经的老者，可眼前这位女子看过去不过二十有余，肤白胜雪，明目皓齿，带着一股悠然而生的仙气，活脱脱一尊白玉观音。不由的让她惊叹不已。

“夫人不必惊讶，贫尼在此只想问夫人几个问题，不知可否？”女子脸上仍带着笑。

“师太请讲。”四夫人回过神来呐呐回到。

“小姐可是太宗两百零八年四月未时出生？”

“是。”

“当时天降豪雨不止，却在小姐出生之时霎时止住？”

“是。”

“小姐身上可带有一些奇特的胎记？”

“你…你问这个做什么？”

“那胎记是否蜿蜒似藤？”

苦海神尼微眯着眼，忽然定定看向女娃娃。

“她可天赋奇异灵力？”

“这…”

迎着美妇惊愕的目光，她已知道答案。

“我要带走你的孩子。”神尼带着和煦的笑淡然道。

美妇脸上滑落两行无声清泪，两年多来她也感觉到这孩子的与众不同。天赋异禀不说，从小就与自己不大亲近，仿佛对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，让她隐隐觉得这孩子迟早会离开她的身边，遨游于九天之上。

“孩子，跟我走吧。”

一只纤纤玉手赫然出现在眼前，阿灵直勾勾的望着神尼狭长的眼，一阵迷茫后，一向排外的她居然默默的将肉呼呼的小手置于上方。

“我还可以再见到她吗？”四夫人心中戚戚然，五脏翻江倒海，终还是强压着不舍轻声问道。

“红尘牵绊，夫人又何必徒增伤感。”

“可她…可她是我的女儿呀！”

“一切随缘吧，阿弥陀佛。”

“为师现收你为关门弟子，赐汝法名——神道子。？”

一对绿葡萄扑扇扑扇，小女娃似懂非懂却诺诺的点了点头。

似冥冥之中自有牵引。一个平常夏天的午后，一座江南小镇忽降蓬莱高人，带走了一位不得宠的富家小姐，殊不知就此拉开了她一段叱咤风云、不平凡的人生序幕。

在此很多年后世人提起神道子时，有的面带愠容，有的感激涕零，有的畏惧不已，但最多的却是艳羡钦佩。

她的洒脱不羁，她的绝世武艺，她的爱憎分明，就连她那段纠缠到死都不休的爱恋都是这个时代绝无仅有的。

她就像苍茫大地中的一道野风，来无影去无踪，强劲又拂人，可以无视所有牵绊仿佛要把你的一切都掏空，却又能让零星余火耀起最灿烂的霓虹。